东去的浪漫还是长歌

【凌远&刘华盛】可期

 刘华盛第一次对大学有强烈向往是在凌远大三的时候。那时候的凌远还远不是第一医院院长,他也有繁重的课业和复杂的家庭。凌远14岁上大学,还带着年少的稚嫩,不说话时乖乖巧巧像个精致的洋娃娃,跟朋友出来吃饭几乎不喝酒。他白天在点心店帮厨,晚上去夜市烤鱼,恨不能一分钟掰成5分钟用。一个偏远的山村,背井离乡来到大城市,始终也无法融入这片灯红酒绿,睁眼闭眼算钱,给弟弟上学,给妈妈生活,给自己生存,连烦恼的时间都没有。而且,解决烦恼的,永远只有接下来更大的烦恼。

 

 宿舍里的人也不欢迎这个外地来的打工仔,太勤快的人总是受排挤。他在一次争吵后到了小花园吹冷风。很巧,失意的小凌远也在;不巧,凌远他也没什么地方可去。他们在凌远上学期认识,刘华盛给凌远送过外卖做过糕点烤过鱼,而他在偶有空闲的时候会蹭凌远的公共课,他知道,想要立足,光靠卖力气没有办法。而现在,他在这个小公园里忽然生出一股相依为命的心酸感。凌远是大城市的孩子,应该像一个大城市孩子一样快乐无忧再带点小骄傲,而不是在大风天睁着大大的眼睛努力不让眼泪留下来。

 

他坐过去的时候凌远还把一盒吃食移给他,很高级的样子。他不是很想吃,但就是觉得要是不吃了凌远可能下一秒会奔溃。味道很好,比他呆的任何店都要好。看着挺大的一盒,一共也就六块,不知不觉就吃完了。凌远面无表情站起来扔了,“这是我所有价值了,我想总该有个人吃了它。他说他不会要我的,也让我的妈妈放弃吧。我大概也没别的地方可以去了。”刘华盛想问那凌教授那儿呢学校呢,他看着凌远,问不出口。直到第四天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他抠着生活费租了简陋狭小的隔断间,把凌远领回了住所。凌远好像怎么捂都不会热,大夏天的依然全身冰凉,他总担心凌远什么时候就断气了。后来凌远搬到了学校宿舍,本来就在拔高的身体肩胛骨突出得厉害,他会在周末过来过个夜。刘华盛小小租房也不用怎么打扫,凌远在等他的时候便无事可做,也不想看书,他在那个狭小的房间画过很多刘华盛的脸,和唯一一张他母亲面无表情空洞无物的样子。

 

他们两个有时候真像是相依为命地在挣扎着生存,没有花可以开,只有两株仙人掌。凌远不怎么说话,刘华盛也不太会说话。刘华盛强烈得想去凌远的大学,也不过是想看看这个惹人怜的小弟弟有没有好好吃饭,会不会因为脾气不好被人讨厌。他们在一起相处总是静谧的,他会在凌远来的时候多带点食物回来,企图用周末短短一点时间让凌远吸收养分,不至于太早凋零。他们中说话最多的却还是凌远。凌远一直在给他补课,英语数学语文,哪些需要考补哪些,他在拼命地输出些什么,固执得想要寻些存在的价值。那段时间刘华盛觉得任何时候听到凌远死了他都不会觉得意外,这个男孩没有特别想活,却也因为亲人不致去死。直到大夏天的凌远再不穿短袖短裤,补课的时候除了必要的知识点也再没半句废话,他心底绝望得无可附加。他来这座城市思念,从凌远的大一到大四,他本来想陪着他更久的。他太孤独了,他想要读书却没有办法,他想要出头也没有出路。他跟凌远,他跟任何人都没有跟凌远在一起安心。他们都太孤独了,他实在是害怕凌远做些什么傻事。

 

凌远抱着他像是抱着唯一的依靠,安抚得拍拍他背,“别怕,还能有什么事呢,不会再有更坏的事了。”凌远喜欢小床喜欢挤在一起的感觉,不至于那么空空荡荡。刘华盛看着他神经质的笑,忽然就亲了他一下,亲他的额头,点点他的嘴唇,亲他裸露在外的所有肌肤,亲得凌远收起了他的笑。他说“凌远,我们就这样,组个家吧,天南海北的,你总能过来,我总能过去,你不是一个人了。”凌远一直沉默不说话也不哭,就那样看他,还像是那个死都不流眼泪的小屁孩。

 

韦三牛知道凌远跟刘华盛走得近,却是不知道凌远周末住他那儿的。他以为凌远周五下课后回的都是自己家,还每天念念叨叨让凌远带点好吃的回来。在他看来,或者在医学院大多数学生看来,凌远就是个神的存在,尤其是大三之后,要不是还会吃饭喝水,都以为这个小小年纪的学霸要上天了。

 

凌远也努力在向理智迈进,在凌教授来找他让他回家的时候,他已经能试着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虽然做不到像刘华盛一样对着个人都能开笑脸,但也会做一些表情,看得出基本情绪了。凌教授给他捎的东西也都尽数入了刘华盛的口,在他胃口不好的时候再落入韦三牛的口。他厌食的毛病也好了很多,刘华盛在很多时候还是拿他当个小孩子,会做形状可爱颜色丰富的饺子,每次吃这种点心的时候刘华盛最开心,因为凌远嫌弃的表情下一刻就要溢出来了,鲜活得娇艳。他现在晚上一个人出摊一天能挣80,周五周六凌远去接他的时候能挣200,再加上其他做保安干杂活的钱,一个月拼拼凑凑能有6000,给弟弟1000,给家里2000,能够租个偏僻的小一居室,不用委屈了凌远周末回来洗不了澡,医学生还有洁癖,嘴上不说心里难受得要死。直到他跟韦三牛相熟起来,才知道,不是所有医学生都有洁癖的,有些人就活得特别,,随心所欲。

 

凌远在大学之后,也开始做各种兼职养活自己。在家教过两个不开窍的孩子之后看着刘华盛就觉得开心了。他这辈子最怕笨的人,只要是笨的他都怕,还好刘华盛不算太笨。他要求刘华盛与他全程英语交流,现在不会一点英语找不到像样的工作。他还盘算着等他毕了业稳定了必须得让刘华盛把大学读完,所以现在也就没怎么撺掇他去读夜大。就这个问题,花生还是表示不能用小孩的钱,死小孩就盯着他不说也不笑,花生自然只能投降。小孩表示,我也没那么多钱供你,学费生活费你还得自己挣,我就帮你挣点你寄回家的钱。

 

他们还是习惯挤在一张小床上,房间里终于能容下一张书桌。凌远还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睡着之后冷得要命才往刘华盛胸膛钻。这一年,他向刘华盛学了基本厨艺,加上自己的高智商,已经能弄出一顿像样的饭菜。在医院通知他母亲还算正常的时候,他就拎着自己捣鼓的饭菜跟母亲平和地吃一顿饭。偶尔犯病了他也从不拦,就这么硬生生看,看一个人被逼到绝交能酿出怎样的疯狂来。不知道为什么,他母亲打他的时候他总觉得时间就像是被暂停住了,因为他不知道要怎么躲怎么逃怎么反抗。都是可怜人,他还能有一个小窝,他的母亲,恐怕只能在医院熬到油尽灯枯。所以,他的内心反而没什么波动,甚至都不怎么怪许乐风,他想,一个人要是那样固执那样悲哀地爱一个人,本身就是很悲哀的一件事情了。而他,怕是,怎样都学不会正常地爱一个人了。

 

韦三牛大四的时候发现凌远最喜欢吃的好像是花生,有一次碰到凌教授还提起过这件事,凌教授表示,对啊,小远现在可劲挑着花生吃,一顿饭下来就没吃什么菜,现在17岁了,身高霍霍地长,体重一点不见长,风一吹就要散。韦三牛表示年轻人的骨感美教授您还是不懂,边把搜刮来的美食牢牢放进自己的肚中。直到有一次下大课无可奈何地跟秦少白同志狂奔夜市的时候看到凌远安安静静吃烤鱼,两人都惊呆了,这位化风的少年在学校腥气的东西从不碰一下,闻到都要退避三舍的,竟然,在夜市,坐在小板凳上,吃烤鱼!!!

 

他跑过去要了两份觉得学神都吃的那肯定是好东西。刘华盛看着三个医学生聊绦虫聊染色体这样都没能让队伍断了,着实要感谢今天额外贡献多弯了几个嘴角的凌远,不高冷或者不那么高冷的时候只要站着就是招牌。刘华盛中间送了两次小食过去,难得凌远愿意多吃点东西,尽拣着不油不腻的外加一个果盘,让他吃完漱漱口。临近12点宿舍快关门了,刘华盛没收他们钱,韦三牛只当算是认识也不怎么推脱理所当然拉着秦少白就走,凌远本地人周末肯定是回家的,道别之后就各自散去了。回到宿舍发现之前拿在手里那份试验资料忘在小吃摊了,思来想去不放心还是翻墙出去了。他觉得他看到的这一幕一定是幻觉,他就应该呆在宿舍不出门的。凌远竟然,跟老板,有说有笑的收拾东西。有说有笑的,他在学校一星期都没有那5分钟笑得多,他还坐在三轮后面,高冷男神坐在三轮后面对店主说“花生,你的烤鱼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韦三牛后知后觉地想,原来不是因为老主顾免的单啊还是因为男神凌远。他表示对看脸的世界绝望,以及,凌远笑起来到底是没那么欠揍了。

 

可能因为烤鱼事件,韦三牛跟凌远的关系在校内有了质的飞跃。他现在可是全年级唯一能要到凌远笔记本的人,都想着期末的时候明码标价每份10元,凌远粉丝多多益善,打着盆满钵满的算盘被凌远一记眼刀彻底放弃,退而求其次,表示只要主公愿意借笔记保命,任劳任怨没有二话。周明自然是对这样的狗腿嗤之以鼻的,学坏表示自己是凌远护法,要想日记以后宿舍的水都归韦三牛打。

 

凌远身处风暴倒是没什么感觉,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跟着刘华盛开始了一分钱掰成五分钱的抠门生活,甚至觉得韦三牛那个方案不错,只是他也太高估了自己的魅力,哪有人愿意花个4、50买个复印版笔记。刘华盛生日快到了,他寻思着给他找个驾校报名,他在暑假的时候已经考过驾照了,说不定还能辅导一下他,每次去医院总要给母亲带点零花钱过去,算来算去怎么也差个千八百。周明一直负责勤工俭学这块,就问他“老大,你那儿有什么稍微工资高点的兼职吗?”周明问了一下辅导员。“这学期老教授有几次讲座缺个刷卡和维持现场秩序的,一次50,差不多6次吧,时间线比较长。下礼拜院里有研讨会,缺几个导游和翻译,6天,下午3:30到8:30,一天200,这个要吗?你要是去的话我就跟辅导员说给你留个位置,他得开心死,院里就你一个门面担当。”凌远两个都应了下来,这样刘华盛生日前驾校报名费有了,还能多个2、300请他吃顿好的。每次凌远找兼职韦三牛就气愤,这个看脸的社会,只要凌远站在那儿钱最多最轻松的活就是他的。凌远跟周明由讨论了下午课程的一些事宿舍就熄灯了。

 

韦三牛周明开心凌远越来越像个人,凌远则开始例行睡前算账以及唾弃自己跟着刘华盛飞速抠门的速度。第二天去上课的时候辅导员特意去找他表示小凌同学以后要是想找兼职不要去社会上瞎找,院里这么多事总有用的上他的,这样盘条靓顺的风云学长站着就是招生的一块活招牌呀。凌远直接地表示以后钱多的都可着他来。周五去刘华盛那儿的时候没有闻到面点的味道倒是看到桌上洗好的草莓和樱桃,凌远嘴挑不爱吃水果,就喜欢吃这些可贵还当季的东西。他在心里默默感叹再也不说刘华盛抠门了。把房间简单收拾一下就带着一小盒水果去夜市,只要他不喂,这些稍微贵点的东西刘华盛都是不碰的。他到的时候快8点了,烤鱼摊还支着人却不见了。抱着书包默默把烤鱼翻个面撒点孜然胡椒,香气就散出来了。一共就8条鱼后面排着差不多20个人的队伍,刘华盛向来是5元一条大家自觉把钱放到零钱盆里,8条卖完里面多了将近300块钱,以前也有人要多付点刘华盛最多也就是收一人10块,凌远第一次上手卖东西,生硬地在脸上扯出笑容已经让他很为难,实在没有力气去纠结客人出的钱。还有一箱子鱼他看着刘华盛烤了一年,自己也学会了怎么做,可等全部卖完有闲不住的客人来调戏他刘华盛都没有再出现。还是他问隔壁水果摊的姑娘才知道刘华盛好像跟人起了什么争执7点多去后面打架了。他央着姑娘看一下刘华盛的摊子把钱装进书包就往后面跑过去,没有刘华盛的人他不死心地转了一圈还是没有,只能推着刘华盛的三轮往家里赶。刘华盛是在后半夜的时候回来的,身上衣衫凌乱,脸上还有青肿。看到凌远倒是不惊讶,还拿出个小蛋糕给他吃。他既然不说原因凌远自然也不问,但到底生气冷哼一声表示态度,转过身去拿医药箱。直到关灯睡觉了刘华盛才抱着他摸摸他的背说“不是故意让你担心的,有人,有人说你坏话我气不过,就打起来了,那人有哮喘,把人送医院就回来了,没赔钱,他说你坏话不会赔钱给他的。”凌远倒是笑了,“怎么,还有人去你那儿说我的坏话,你皮糙肉厚的我怎么会担心。”

 

刘华盛闷闷地说“好像是你们院的,看你经常在我这儿,说你一个城市孩子净抢他们的工作机会,说你,说你明明是大教授主任的小孩还经常卖惨装穷。”凌远反倒笑起来,“能用嘴解决的事情也就是你喜欢用拳头,就让他说吧,反正这就是他们看到的事实,你打他一个又堵不住那些人的嘴,这件事情就当过去了,你也不用生气,我买了点菜,你做几个荤的,别一天到晚跟着我清汤寡水的。”刘华盛不再说什么,亲亲凌远的额发,余下凌远嘴上没褪去的冷笑。

 

第二天还是凌远先早起,他想着花生平时太忙,他有时候还能翘个早自习什么也不会有人记他迟到。简单做了个早餐,刚热好牛奶刘华盛也跟着一起起了,他倒是想跟凌远一起赖床又怕凌远不吃早饭胃疼,看人起了也就不睡了。去洗漱的时候看到凌远还帮他挤了牙膏,硬生生觉出一种身为人父般的开心,自家小孩也知道疼人了。狭窄的桌子上凌远捧着本砖头厚的专业书等他一起吃。吃完凌远把昨天装的水果都喂到他肚子里才摇摇晃晃骑着车去自己父亲家。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像16岁之前那样肆无忌惮在凌家玩闹,怕是不会再有这样的时光了,可是面对凌景鸿赤裸裸的关心,他总是慌乱,想让自己体面一点,想让自己从容一点地去面对。他现在已经能在饭桌上挑起一个大家都能聊的话题,也能附和着大家一起笑了。凌景鸿能清楚感受到凌远的孺慕之情,也清楚意识到周日去看望袁红雨的凌远,他怕是在袁红雨要走凌远的那天,就彻底伤了他的心。现在凌远这样每个星期在这里一天,跟他下下围棋聊聊医学已经是他想不到的。凌远是他一手带大的,他知道他的孩子有多倔强就有多善良,可也在不断受伤之后竖起尖锐的铠甲把自己包的严私密合。他能做的就是每次来的时候多做点吃的让他带走,大三之后凌远不曾向他要过一分钱,他去辅导员那边打听过,凌远做的那些工作只够他的生活费,那就是还在别的地方兼职,本来身体就不好,小小年纪还要为钱烦恼,凌景鸿却也不能说什么了。

 

他看着凌远骑在老自行车上挺拔的背影,第一次觉得自己老得力不从心,他最偏爱的小儿子,之后只会在更苛责的环境下长大,而自己,再没什么能够帮助他,他自会在荆棘中开花,可太痛了他心疼。凌远远没有想这么远的未来,当他能够接受父亲做的饭菜,就意味着平常刘华盛舍不得买的那些鸡鸭鱼肉终于能喂到比他大不了几岁的人的肚子里了。凌远对自己的外貌没有任何要求,却希望刘华盛是好看的,鲜活的,强健的。他甚至试图拉刘华盛跑步,自己在第二天宣布结束,他开始思考人类为什么要运动。这次父亲做了百合清酿和绿豆汤还有栗子排骨让他带回去,绿豆汤做宵夜,其余的明天凑活再加上几个小炒就又是一天。刘华盛表示在这样下去,凌远就剥夺了自己展示厨艺的机会,凌远则表示,一年烤鱼只有5种味道饺子除了外貌变化只有9种味道的人没有资格提厨艺。刘华盛穿着睡衣看这个男孩对着小小的厨房挥斥方遒,有点恍如隔世,好像14岁那个牙尖嘴利的小凌远又回来了。

 

 后来的事情发生得太快,谁也没能想到袁红雨的肝会出问题,身体上的病痛像是彻底压垮了这个可怜的女人,她更加疯癫得不管不顾了。凌远本来计划好的大五毕业旅行自然不见踪影,只刚来得及帮刘华盛交驾校的钱,就被命运裹挟到了德国。之前徐乐风或多或少因着凌远的关系对袁红雨冷漠到底,可现在这个疯女人疯得一塌糊涂,每天难得有力气的时间都用来咒骂她曾经珍爱的爱情,风言风语比飓风传得还快,这个精明的商人在可能出息的儿子、完全疯女人和自己的前途之间权衡利弊之后毅然放弃了前者,只要有钱有社会地位,再要多少个孩子都可以,更何况那个孩子还有先天的疾病,这些年难得的父爱也已经挥发得一干二净,他插手了凌远的未来,把他交换到了遥远的那个疯女人的言语再也传不到他身边的德国。

        

 凌远作为风暴中心的主人公反倒已经习惯这样的剥离,他母亲肝病的时候这个未成年的男孩就基本已经预见了可视的结局,要不是还有点感性存在,他都想要去感谢他的父亲,至少让他有学业可以去完成,不然人生实在空茫得可怕。凌教授来找过他,说如果实在不想去就不去了,住到家里来。家在哪,家里的人呢,他还是家里的人吗?凌景鸿岁数也大了,陈忆在他跟着袁红雨走的时候态度也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妈妈的医药费也不应该凌家来承担,这个选择有跟没有又怎么样呢。唯一困扰他的就只有刘华盛了,他分辨不清这是什么样的情感,他不认为这是爱情,可又无法解释这些牵挂和担心。真是唯一一次,他那么感谢韦三牛,他的多嘴让他不需要开口解释些什么,只要跟刘华盛再说那个家的事,在他看来,都像是乞求一样可悲。周明韦三牛他们多少听到了一些风声,辅导员又把周明叫过去让他稳定一下凌远的情绪,多好的苗子本来本硕博连读他们学校也算出了个风云人物,对上资本的强势介入,这些事情还是没有招架的余地。

         

周明回来把事情跟韦三牛说了,还特意强调不要跟其他人说。韦三牛在拿到凌远笔记之后就将他奉为主公愿为他披荆斩棘,可人微言轻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骂一句大爷的。他晚上溜出校门跟刘华盛说了这个事,他觉得也只有刘华盛能够好好开导凌远。刘华盛听得很认真,不怎么插话,韦三牛走了之后他继续出摊。看着小板凳上那些和凌远差不多年纪的人,总觉得有点不真实,本以为那个花园里遇到凌远已经是他最无力的时候了。可命运会推着你走,无能为力。凌远理智而脆弱,他知道凌远扛得住,扛不住的凌远早被花园的妖风吹跑了,他只是带着点怨恨的心疼,为什么那些父母生了之后不好好养,养了为什么又不养到底,让凌远一次一次被抛弃。他甚至不担心凌远的未来,这个男孩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执拗,他能克服一切困难,只是难免一身孑然。周五凌远跟他说他去德国了之后要好好去驾校学车。凌远忽然抱住他,浑身颤抖,说这是好事,我以后也会像我妈妈那样疯掉的,至少不会连累你了,多好。凌远第一次那样热烈得吻他,他们很少接吻只除了快活不下去的时候。晚上十一点,凌远抓着他的衣袖摇呀摇,说华盛我饿了,给我包饺子吧,玉米鲜肉的。刘华盛觉得这顿饭估计是吃不了了,他刚擀完皮,凌远就过来吻他,炙热绝望。他们在狭窄的过道来了一发,又在床上来了一次,刘华盛没什么明显的痛感,他只是觉得,时间到了,他终于要失去他的少年了。凌远睡得不好,体力消耗得快,脸色青白,凌晨3点多把他摇醒,华盛,我想对你好一辈子的,如果我不疯,我真的想跟你在一起一辈子。你别等我了,我也会是个神经病,没什么好等的,你看,我连最下流的事情也对你做了,你好好的好好过,我在国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说不定就不回来了,死在那儿也挺好,没有人认识,死得清净。刘华盛来回抚摸少年人清瘦的背,好,不等你,也没什么好说的,在那儿好好吃饭,我本来也不需要你出人头地,本来我想等弟弟毕业了家里状况好起来,我们就一直过下去,到时候你想吃樱桃随时吃,也不差那点钱了,你要是真在那儿不想活了,就过来找我,虽然苦了点,我还能养你,我还想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岁月不饶人,我亦未饶过岁月


 海德堡大学,医学实力最强实验室条件最好也最先进的大学。

撇去外貌条件,永远的专业第一,踏实有效,看着就靠谱的青年人就已经不多见了,再配上定型的186和逐渐壮实的身材,凌远到哪儿都会成为一时的焦点。所有医学院的人都在猜这位东方少年以后的伴侣是什么样的。几乎清一色的拒绝让众人平和,除了在毕业前感叹一声时不我待也没什么好遗憾。确实的可有可无,他从不吝啬力所能及的帮助。意外得来了与国内一般的好人缘。

袁红雨在来德国的第二年去世。身体上的疾病还没那样摧枯拉朽,内里破败得太厉害,实在挣不出活着的意义。之前也有稍好些的时候,他还能推着她去看看海德堡老城的豪普特街,感受人世的热闹繁华。她的离去太急,手上留下的伤疤最后也只剩浅浅一条,就好像她自己的写照。凌远无所谓自己的生活过得好不好,5年全奖和各类科研成果与实验室的酬劳能让他攒下一笔积蓄。袁红雨的医疗费是许乐风直接与医院的沟通,仿佛在讥诮这个女人,一生情动只能换来几年病床等候。凌远有时候觉得生活不算太糟,他没有生活拮据,未来也可以预见的光明鲜亮,只是少了一些身边人的爱与被爱,没有一丝烟火气。在独自相处的第三年,他开始吃抗抑郁药物,在一次无端自残清醒过来之后,他理智地认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他不想像母亲一样疯狂,他必须反抗这样的生活,要活出个人样,才不至于让国内那些可能还爱着他的人痛苦。

也不知道是刘华盛后遗症,凌远享受拥有数额相当金钱带来的安全感,学习之余扑在了任何能贴补收入的地方,除了节日几天,他去有人的地方,教室、图书馆、餐厅,只要还有不止他一个人就好,不致空茫得一阵阵发寒。教授在过节前一天晚10点看到还在图书馆看书的凌远一点都不奇怪,他邀请凌远去参加他家里的圣诞节派对,直接被教授拎走去布置现场,不知道刘华盛如果是圣诞老人会在自己床头放什么礼物。他想刘华盛的时候不多,饿的时候最想,想饺子想烤鱼想家常小菜。留学生习惯过春节,裤袋里穷得叮当响就是不想辜负自己的肚子,围坐一团只为等一顿饭。对于凌远的全能见怪不怪的人在见到凌远做出的吃食时脸上还是绷着平静,心里炸成一锅,凌远太可怕了,什么都会,抬眼对上凌远做饭时莫名的笑意,腿软得准备把锅一并奉献给大厨。有着凌远的大菜和其余人搜罗来的餐点,也算像模像样过了一个节。酒足饭饱之后的真心话大冒险简直成了留学生的标配,在几乎所有人都经历了2次大冒险N次真心话之后终于逮到了凌远。凌远看着外面风雪交加的,怂得直接选真心话。

         大神,你谈过恋爱吗?

         谈过,做饭就是跟着他学的。

Unbelievable,没想到单身数年并以为会一直单身下去,这些红尘俗世不沾半分的男神谈过恋爱,学做饭可能还是为了哄爱人高兴,这实在是,太男神了。凌远却不像表面上的风平浪静,应该算是谈过吧,不然那些亲吻抚摸算什么,真的是太想他了,异国他乡,太想他了,想得不惜借众人的眼神来告诉自己生命中还出现过这样一个能够一想就暖起来的人。醉酒的醉酒,痛苦的痛苦,散去之后只余下想念。少年不知爱恨,一生最心动。他在被迫做了那么多年旁观者看一出嬉笑怒骂的闹剧之后,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爱过,实在可悲。

受过伤的少年在摇摆未知的未来,他知道自己一定会回去的,可内心空荡荡的,不知道那个狭小的一居室还能不能容得下他,不知道刘华盛过得好吗,弟弟毕业了,又没有自己这个累赘,应该过得比以前轻松。难得这样深得想一个人,不辗转反侧似乎都对不起这丝情絮。现在自己与他一样高了,他会来接我吗,会在人来人往中一眼认出来这个在国外5年不敢光明正大思念的胆小鬼吗。

 事实证明想太多是病,他只不过病得无药可救。回来飞机上有人突然休克,一下飞机就随车去了第一医院,忙完这一阵顺便交接完之后,凌远拖着不大的行李箱在快到门口的时候忐忑不已,还有哪里可去。万幸,还是有人替他接过了行李箱,也接走了一心寂凉,一身风尘。

         等到風景都看透  也許你會陪我 看細水長流

         少年不识爱恨一生最心动

刘华盛这些年里过得挺好的。弟弟大学毕业赚钱,家里负担减轻不少。之前后厨有人愿意带他,先是去了一家别墅做厨师,后来自己开了个面馆,经济收入上来很多,本想把母亲接到城里来住,母亲年纪大了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家乡。他在凌远走了之后没有联络过他,也联络不上,事实上除了凌教授他没有跟国内的任何人联系。刘华盛有时候总在想,命运对凌远实在太苛责,一次一次的抛弃,一次一次的在权衡利弊之后被抛弃。

他经常怀念沉默固执的凌远,带着那么多没被抹杀的孩子气。现在他接到了这个长大后的凌远,看上去生活得不错,长高长壮了一些。凌远有些恍惚地被他牵着,坐上车系上安全带才记得跟他报了医院附近小区的名字,回国前他在那儿租了个一居室。刘华盛说好。“我以为你会让我去你那儿住。”凌远偏头看他。“你愿意什么时候都可以过来。”

“那为什么不是现在,让我去你那儿住,这不是一个很好的惊喜吗?”

“你从不喜欢惊喜。小远,去我那儿住吧。”刘华盛看他,凌远觉得刘华盛好像也长高了,不再那么拮据。

“没意思。你先送我过去吧。”

刘华盛帮他把行李搬上去,精装修,拎包入住,房子主人家刚刚打扫过,很干净,没有自己的用武之地。刘华盛自备了厨房用品,简单做了两碗面垫垫凌远的胃,并有长期当凌远饭票的觉悟。凌远还是给了他一把钥匙。这么多年,谁又是谁。他不想贸贸然去打扰任何一个人,只有这个,岁月太长,衣衫太薄,他想取暖的只有这个。刘华盛跟他说,他弟弟也来这个城市了,在一家律所上班,现在家里压力小了不少。

 凌远放下筷子,“那我呢,你的一个弟弟,还是别的什么?”

 刘华盛想了想,忽然就吃吃笑起来。

“小远,你想要是什么就是什么,弟弟可以,男朋友更好,实在不行我可以把你当儿子养。这样我就可以对你管这管那了,我可以说你不可以交女朋友,不可以不吃饭。”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什么时候搬过来?这儿离医院近,我搬去你那儿不现实。”

“现在就可以啊,你没看到后备箱里放了另外一个箱子吗?”

“那你去洗碗吧,我要倒时差了。”

凌远又转过来补充了一句“不准太晚,我明天还要去上班。”

  刘华盛带着一身水汽钻进被窝,在凌远身上上戳下戳,得出一个结论:小崽子在国外健身了,竟然都有肌肉了。凌远忽然回身抱住他,头抵在他胸膛“不准再闹了,我很困。”刘华盛又吃吃笑,“你明明清醒得很,我知道你害羞啦。”凌远抬头瞪他,狠狠在他锁骨上咬了一口,“再笑我办了你。”刘华盛倒是准备再笑,怕凌远明天起不来才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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